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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將「功成」萬骨枯:論神學家尤達的「性倫理實驗」(下)

(續上期

尤達回應指摘的策略

  一、神學辯論:由於尤達知識豐富,能言善辯,所有想規勸尤達的人,都被糾纏於無盡頭的神學辯論(頁13,35);他以豐富神學知識與辯才耍花槍使人眼花繚亂,疲累不堪,所以他們都無法說服尤達放棄他的性實驗(頁14,17)。

  二、「帶你遊花園」及「拉布」:其中一個參與的牧師說,尤達的辯護充滿「詭詞歪論、冗詞贅語、轉移焦點」(頁15)。教會各方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來處理這案,而尤達一直用各種扭曲語意的花招來反制他們(頁69)。(用今天香港的話來說,就是語言偽術。)

  三、玩文字遊戲:堅持性交的定義必須包括射精;沒有射精,不管性器官插入多久,都不是性交(頁12,34)。

  四、拒絕道歉:他一直強調與他有肌膚之親的女士是同意參與這個性倫理實驗,他是希望透過這個實驗幫助她們,從沒有強人所難,侵犯女性。當他知道有女士投訴感到受傷害,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正如任何手術治療都帶有風險及不舒服,他對這些女士的性治療也如此(頁37-38)。及後,他讓步願意對這些感到受侵犯的女士道歉,說是無意之失(頁41);他原以為她們都是甘心情願參與的,所以只是為「意願誤讀」道歉。但對於勾引女性姦淫的指控,他一直否認,至終都拒絕向教會道歉(頁59,62,68,73)。

  五、以耶穌為擋箭牌:從始到終,尤達都沒有放棄這個嶄新性倫理理論(頁45),堅持這個性親密新典範乃效法耶穌和眾婦女的關係(頁40);而在實踐上也是到一九九二年夏天,連當地的地區報紙都報道這個醜聞,他才肯放棄(頁58-60),但已經歷時二十年,受害女子約超過一百人。

受害人的遭遇

  受尤達性侵犯的女子都因此驚恐失措、羞辱、情緒低落、自卑、長期受困擾。其中最慘的一個受害人Elena(代名),只是神學院新生,就被尤達看中,多次在尤達辦公室、神學院禱告室及她的宿舍房間被尤達侵犯,還受託要協助他安排兩女一男的性親密。尤達到歐洲開會前還指示她把尤達教導她的基督教性倫理全部詳細寫出來,Elena乖乖做這個功課,寄到尤達家中,但後來被尤達妻子發現,她拿著該信函找神學院院長,提供丈夫姦淫的證據。約兩個月後,神學院院長把Elena叫到辦公室,拿出這封描述她與尤達性親密的函件,警告她:「我有權把妳趕出神學院!」Elena感到羞愧、恐慌、驚惶、自卑,於是自己退學(頁30-32)。這位院長的心態是愛惜尤達及神學院的名聲,不想張揚,但對受害人關注不足。

門諾教會的處理辦法

  歌珊神學院院長米勒(Miller)於一九七五年上任沒多久,就收到來自尤達家人有關尤達性出軌的投訴(頁13)。他必須對尤達加以紀律,但尤達成功勸服他要跟從聖經馬太福音十八章的步驟(頁11)。第一步是「你就去,趁著只有他和你在一處的時候,指出他的錯來。他若聽你,你便得了你的弟兄」(15節)。於是以後五年,米勒都嘗試單獨去指出尤達的錯誤,但每一次都變成一個無休止的神學辯論(頁35)。再者,米勒以前是尤達親手培養的學生,在處理這個出軌教授時,就往往處於下風。米勒在處理這棘手事件也有幾個失誤:第一、關心尤達的婚姻及聲望多於神學院內女性的安全(頁13),所以他答應尤達整個過程會為他保密(頁34)。第二、擔心門諾會聲譽會受損,所以愚蠢地答應尤達把受害人寄來的投訴信銷毀(頁35)。米勒五年來一直耐心等待,希望「他若聽你,你便得了你的弟兄」;但與此同時,神學院內及世界各地不少女士繼續受到性侵犯(頁12)。

  經過五年的徒勞,一九八○年,米勒院長決定要採取馬太福音十八章的第二步驟:「他若不聽,你就另外帶一兩個人同去,要憑兩三個人的口作見證,句句都可定準。」因此,他邀請多三個人進來成立工作小組。同樣地,尤達要求他們保密(頁39),並且繼續以深奧的神學來訓誨他們。這三個人,與院長一樣,當時沒有意識到他們與尤達的君子保密協定,意味著神學院內的女同學、男同學的妻子、祕書及其他女士都繼續生活在一個不安全的環境(頁40)。

  四年又過去了,新控告及新投訴的個案不斷湧進院長辦公室,所以米勒決定要求尤達辭職。尤達同意,但及後向其他人投訴自己是程序不公的受害人(頁44-48)。

  與此同時,尤達參加的地方教會也關注這事,牧師力勸尤達十年,也是徒勞無功(頁50-52)。教會因此成立特別工作小組,有成員指出不能再用馬太福音十八章的辦法,因為那個辦法是設定雙方權力平等,但與尤達周旋,他卻是有龐大權力人士,雙方權力懸殊(頁53-54)。因此,他們改為向受害者聯繫,收集證據,一九九二年三月正式發信函給尤達,控告他十三項性失德行為(頁57),並向門諾會總會區會報告,馬上暫停尤達的牧職資格(頁59)。當年七月,該小城的地區報紙連續五天發表了一系列調查文章,報道這件醜聞。於是總會區會又成立專案小組,而尤達繼續跟他們拉布、耍花槍、帶他們遊花園(頁60-61),處理人士也身心俱疲,終於在一九九六年發一個簡單新聞稿草草收場(頁71-73)。期間,不乏神學界知名人士如侯活士等人於一九九四年催促門諾會趕快結束對尤達的紀律行動(62)。

  北美神學界尤達的好友催促盡快恢復尤達的名譽,讓尤達的神學思想繼續發揚光大;美國門諾會被這事糾纏了超過二十年,在三個層次(神學院、地方教會、總會區會)成立了共七個工作小組(頁14),也不想無了期與尤達拉鋸,所以於一九九六年結束此案。然而,一九九六年新聞稿公開發表之後,一批於近年挺身而出指摘尤達的女士很不滿意,因為:一、教會一直呼籲尤達為其眾多姦淫道歉,而尤達始終拒絕;二、新聞稿沒有提及尤達本人是否已改變,確保他將來不會再犯;三、新聞稿對受害女子付出沉重代價關注不足(頁73)。門諾會當時對這些意見也不了了之。

  如是者,差不多二十年又過去了。有兩個因素令美國門諾會及歌珊神學院的領袖於二○一三年決定要舊案重翻。一方面,宗派與神學院的領導層已大換血,領導層有女性加入,這一輩的人對性侵犯受害人有更深的關注,認識到自己宗派對受害人的虧欠。另一方面,近年在網上出現了一些維護尤達論述;他們只希望繼續發揚光大尤達的思想,而對尤達對婦女的侵犯作出各種開脫的理由(如猜測他患有亞氏保加症﹝Asperger syndrome﹞),企圖減低尤達的道德責任。於是門諾會決定一方面要對尤達的性罪行各種事實做一個全面徹底的調查報告,破除這些對尤達的粉飾工程,使大家對教會內時有發生的性騷擾及性侵犯事件有更深刻認識(頁76);再者,要對以前教會處理手法上的各種缺點加以檢討,提出補救措施,並對這些被邊緣化的受害人正式道歉,促進和解。門諾會以前的處理焦點都在挽救他們的明星神學家,而且寧願家醜不出外揚,間接導致受害人不斷增加。所以,不單尤達要道歉,神學院與教會因處理不力也要道歉(頁79-80)。這乃二○一五年三月廿二日神學院(現改名為重洗派門諾聖經神學院)舉行了一個正式認罪道歉崇拜的緣由。

  美國門諾會對教牧性侵犯他人處理不當的自我檢討,對華人教會有甚麼深刻啟發?在香港以及北美,有多少同類犯案名牧還繼續受到教會變相窩藏,讓周邊姐妹繼續活在危險中?

還要讀尤達的書嗎?

  按上述報告書的內容,尤達性道德過錯的極嚴重程度,可能在歷代神學家中獨占鰲頭,遙遙領先,其他神學家的性過失都不能與他相提並論。因此,一個不認識尤達著作的人,難免有以下合理的懷疑:

  一、尤達二十多年來始終堅持他沒有犯姦淫,因為他沒有射精;意謂無論性器官插入多久,只要不射精就不是性交。這種長期自欺欺人的言論,令人懷疑尤達是否一個誠實正直的人。一個缺乏誠信的作者,他的著書立說我們還能放心去讀嗎?

  二、尤達一貫堅持他與他「姐妹」的性親密,是相當於耶穌與跟隨祂眾女子的親密關係。他能安心接受一個近乎異端的解經,我們還能安心信賴他在著作中對聖經的詮釋嗎?願意褻瀆耶穌的人,他為耶穌所作的見證還可信嗎?雖然歷經多人善意勸告,尤達仍堅持用他豐富神學想像力合理化自己的不當行為,文過飾非。尤達的著述是否都有同樣習慣,不理會對錯,但求自圓其說而已?

  三、尤達畢生宣揚非暴力,堅持暴力不止傷害他人身體,更甚的是侵犯他人尊嚴。他要求其他人嚴格踐行非暴力,但自己以不同程度的性暴力對待女性二十年(按侯活士所說,更是三十年;見Hannah's Child,頁244),這是偽善。何以他可以安心去侵犯過百女子的尊嚴?有兩個可能性:(一)他所宣揚的非暴力,只是一個言說遊戲;這個文字遊戲讓他聲名大噪,他就繼續不遺餘力維護這個空中樓閣的言說遊戲,假戲真做。(二)他真心相信不應該侵犯他人尊嚴,但女子不是人,所以可以侵犯。無論如何,他的非暴力著述,似乎只是空中樓閣,作者自己二十多年來都是反其道而行,我們還要認真看待嗎?

  四、尤達自恃是門諾會內天之驕子,所以專門挑門諾會女子來侵犯,自恃可以逍遙法外。尤達的名望成為他的權力,而這個權力使他腐敗;二十多年來,他浪費多少愛護他而跟進他事件的人的時間與精力,向他們耍神學花槍,帶他們「遊花園」,用語言偽術「拉布」。表面上接受教會紀律挽回,實際上繼續獵食新對象。一個如此傲慢與放肆的神學家,他寫的著作還值得我們追捧閱讀嗎?

  筆者認為這些疑問都是合理的,因為按侯活士於一九九二年所說,尤達本人也反對「不要因人廢言」的論調,反對把作者人格與作品優劣二元劃分(見:http://goo.gl/EqULxV)。那我們是否還應讀尤達的著述呢?筆者認為有兩個處理辦法。第一、心中實在憤憤不平的人可以不讀尤達著作,可以改讀侯活士等同道中人書籍。正如當年門諾會恢復尤達教導事工資格後,有些門諾會大學邀請了尤達來演講,但受到部份師生激烈抗議,最後改請侯活士來代替。第二,以默哀伴讀,三思再三思。尤達寫信呼籲女學生援助他,說:「感謝妳與我的友誼與姐妹情誼,我才能從事神學工作」(頁10)。因此,當我們還要捧讀尤達神學著作前及閱讀後,我們都要為受害女士默哀一分鐘,因為在尤達的著述背後,隱藏了不知多少女士被侵犯的痛苦哀鳴。(再者,歌珊神學院的米勒院長因長期與尤達周旋,身心交瘁,健康轉差﹝頁48﹞,以五十五歲低齡死於心臟病﹝頁66﹞。尤達著述背後真是有很多受害人的血淚。)此外,閱讀時候要特別警惕,緊記這些論述乃出自一個道德人格分裂者的手筆。

  後記:筆者在八十年代於美國耶魯大學攻讀基督教倫理學博士期間,有一次師生聊天,我們兩個基督教倫理學的教授都不約而同對尤達感到困擾,因為他既主張和平主義,反對暴力,但在學術會議場合看到尤達與他人論學時都是戰鬥型的(belligerent)。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全文完)

編按:標題為編者所擬,原題「一將功成萬骨枯」沒有使用引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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