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週論壇

筆者於學術科研領域內作見證，感覺有需要點出當中一挑戰來源以供參考。本文有兩個目的。第一，探討科研權勢內部的人事張力和衝突的主要來源。第二，探討如何於學術權勢中持盈保泰。

科研權勢的張力來源

　　德國社會學家韋伯（Max Weber,1864-1920）於臨終之前所寫的一篇〈以科學作為召命〉（Science as a Vocation，1919）的文章中便提出科研權勢內部張力的主要來源：

　　「在科學領域內，我們每一個人都知道一切成就都會於十年、二十年或五十年內成為過時。這便成為科學的命運，也是科研工作的主要意義所在。比較其他文化領域，這也許是科學的獨特性質。即是說，每一個科研的『成果』會自然地提出新『問題』；它請求被『超越』和被『過時』。誰想去服務科學便須將自己投入這事實之上。科研工作當然可以成為『滿足感』的來源，這是或因為它們擁有藝術質素，或它們可成為訓練後晉的工具。但是它們當定會科學地被超越——容許這被重複——這是我們的共同命運和共同目標。我們進行科研工作是因為同時希望他人能超越自己已成就的。這進步的過程原則上會永恆地繼續下去¹。」

　　於這種恆常地要去超越他人和被超越的權勢洪流之中，自然地信徒學者便要去面對一種源自相互利益衝突而生的張力和潛在衝突。一方面，以科研為業者便無可避免地要去跟其他科研為業者競爭，於追趕別人和被人追趕的權勢洪流中漂泊和浮沉。另一方面，以科研為業者便無可避免地要去超越別人成果和捍衞自身成果的事上投入精力和爭鬥。這是因為每一個科研成就的出現便包含了其他人的失敗。於這成功和失敗的輪轉當中，比較和爭競便成為了常態。於這科學智識的權勢洪流中，信徒可如何自處？

　　一月下旬筆者回到菲律賓大教區屬下神學院Thomas Aquinas Major Seminary講學和退修時，便有機會安靜和從其創院院長敦若蘭神父（Father Ranhilio Aquino）的經驗去默想實踐進路（見筆者文章〈黑暗深潛：讀大衛詩默想抑鬱中的光明應許〉，刊《時代論壇》，一四○二期，二○一四年七月十三日）：

　　「你的瀑布發聲，深淵就與深淵響應，你的被浪洪濤漫過我身。白晝，耶和華必向我施慈愛；黑夜，我要歌頌禱告賜我生命的神。」（詩四十二7-8）

順勢而浮

　　美國史丹福大學管理學教授Robert Sutton在他的著作中客觀如實地紀錄了各種各樣於學術界和其他專業職場常見的「放毒」（poisoning）現象。除了普遍常見的「人際侵略性行為」（interpersonal aggression）和「情緒虐待」（emotional abuse）行為如侮辱、欺凌、威脅、人身攻擊和故意貶低之外，更包括入侵個人領域（如闖入下屬房間）和無禮打斷講話等等。雖然這些小動作均被廣泛認為「騷擾」（harrassment）之舉，但由於多涉及上司下屬之間的不平等權力關係，加上難於搜集證據，所以很難有效調查和舉證。受害者除了多出現失眠、消瘦、焦慮等有損精神健康的病態之外，亦會患上高血壓、心臟病和抑鬱症等²。

　　轉工或可能會暫時解決這問題，但是由於這種權勢氛圍已然入侵到不同領域和機構，長遠說實需尋找一種可以承載容納（但能不被傷害）各種「放毒」行為的實踐法門，才具持續性。

順勢浮過「撒但污水池」

　　Robert Sutton便引用一位飽受職場「放毒」行為煎熬的研究對象Ruth的經歷去提出其生存之道。在美國加州矽谷工作多年的Ruth為一科網公司的行政人員。由於一直受到上級和同僚的各種「放毒」手段長期打擊，她的自信心和身心精神健康已被磨蝕。除了出現失眠之外，體重更一直下降。然而，就在這毒蔭幽谷之中，Ruth從她一次參加激流木筏的體驗中領悟到生存之道——順勢而浮（float with the flows）。

　　話說一次她在加州有名的「撒但污水池」河谷（Satan's Cesspool）去參加激流木筏活動。教練先教導參加者若然意外被拋出木筏到激流時應如何反應。有以下要點：

　　•不要害怕，保持冷靜。

　　•不要試圖以一己有限之力游到岸上或游返木筏。由於權勢激流力量巨大，人只能依靠身上救生衣順流以下。

　　•這除了可以保存體力之外，更要以雙腳在前方作掩護和探測危險。當碰上尖石時便可隨時伸腳彈開以防受傷。

　　如是這樣，Ruth便能安全無恙地浮過這毒蔭幽谷。後來，她更跟其他被毒害過的同僚分享這生存之道，便成為了有名的「撒但污水池策略」（Satan's Cesspool strategy），有效保存自身實力和增強自信心，積極再覓前路³。

總結提醒

　　然而，Robert Sutton於其重要著作中重複提醒讀者一點：不要只將自己看成受害人，每一個人都可以在不同工作處境中不自覺地成為「放毒」者。他於是提出以下法則去防止那深藏人心的毒魔走出來害人：⁴

　　一、接受一份工作之先，要盡量偵測該機構的人事氛圍。若然能及早發現當中毒性已蔓延，縱使條件優厚，也不要毅然加入，以免被感染成為另一毒魔。

　　二、如果誤入毒巢，便要每天警醒他跟有關人事保持距離，也要準備隨時「彈開」；即減少無必要的會議、電郵和互動。特別要省察自己的情緒，當發現焦慮和憤怒等感覺時，便要自覺先逃離有毒現場，找方法去解毒。

　　三、當一個人開始看自己的同事為競爭對手或敵人時，便要警醒自己可能已中毒的危險。這種危險的看法不單會傳播毒性給其他人，更會削弱所服務的機構的整體利益；也會使自己精神健康受損。

　　四、誠實面對自己的過去，承認自己也曾為放毒者。於懊悔之時，也要懂得原諒自己和別人都只為這權勢洪流中浮沉的求生者和過客，以承載和包容態度去省察事態的自然發展，以平常心順勢而浮。

　　編按：寄自英國。作者為英國巴斯大學政治、語言和國際研究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