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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逐浪

歷史長河,粼光點點,都在見證祂的故事。微觀昔日教會點滴,遠眺主澤長流。

【長河逐浪】

決定日

一九八九年十月九日下午二時十分,在早了約三小時就爆滿的萊比錫尼古拉教堂裡,坐了數百名東德執政社會主義團結黨(SED,即德共)的成員。他們那天上午九時就被黨指派出席這次週一和平祈禱會,為了「防止挑釁」。

也是同一個上午,三千名武裝人員和五千名所謂「社會力量」也被動員,以「殲滅挑釁於萌芽狀態」。還未到中午,萊比錫各工廠、辦公室、學校等機構就傳出當局阻止群眾前往市集廣場的警告;還加上流言四起——例如,廣場中央忽然出現的「萊比錫市集日」攤位,是「暴徒」預備來縱火的。例如,醫院已在準備大量輸血程序。又例如,軍隊已在市郊調動。

到下午四時,即和平祈禱會開始前一小時,萊比錫的街頭巷尾已部署大量警察、警犬,以及運載鐵馬的貨車,商店紛紛關門。與此同時,尼古拉教堂、多馬教堂、改革宗教堂、米迦勒教堂等均告滿座,大量向隅群眾在教堂外聚集。

張力對峙的另一邊廂,也有不少和平努力在同步進行。下午一時四十五分,一直呼籲和平對話的萊比錫指揮家Kurt Masur致電執政黨在當地的首席區域文化祕書Kurt Meyer,提議大家一起考慮可以做甚麼來防止傍晚局勢升級。一小時後,Kurt Meyer帶來兩位黨內幹部同僚Jochen Pommert和Roland Wötzel到Kurt Masur的家,再加上作家Bernd-Lutz Lange以及神學家Peter Zimmermann,這「萊比錫六君子」(Sechs von Leipzig)著手草擬一份聯合聲明,呼籲全體萊比錫市民尋求非暴力及對話。

「⋯⋯我們共同的關注和責任,今天將我們帶到一起來。我們被本市近日的發展深深影響,正尋求解決辦法。我們需要就社會主義在我國的延續,公開交換意見。為此,剛才提及的人〔萊比錫六君子〕承諾會盡他們的能力與權力做一切的事,來確保這個對話不會只發生於萊比錫地區,更會與我們的〔東德〕政府進行。我們緊急呼籲大家保持冷靜,容讓和平對話發生。」

這聲明由Kurt Masur讀出,自下午五時三十分起,透過共產政府在市內各區設置的戶外播音系統(Stadtfunk)不斷播放。此外,Peter Zimmermann以及一些信使也在正舉行和平祈禱會的各間教堂宣讀此呼籲。

和平祈禱會在五至六時舉行,多間教會參與,當中有自八二年起就逢週一舉辦的尼古拉教堂,也有首次舉行的多馬教堂,大家的信息都不約而同的呼籲和平克制。例如尼古拉教堂的信息引用以賽亞書四十五章,並提及「一個民族的罪疚,實在無分彼此」,只有「我們內裡重新建立和諧、平靜、包容,以及取得與當權者溝通的可能」,改革才有希望。改革宗教堂的牧師信息說,「我們的路將不再回頭。若我們的目標是善的,我們的道路也要一樣的善,這意味著我們自身也必須為善。」多馬堂則引用箴言廿五章的其中兩節經文:「恆常忍耐可以勸動君王;柔和的舌頭能折斷骨頭。」(15節)「人不制伏自己的心,好像毀壞的城邑沒有牆垣。」(28節)表示明白到人民面對政府的持續漠視感到不耐煩,但即若如此大家仍然要有忍耐,否則所帶來的躁動和憤怒反而會讓人民不堪一擊,懇求人民有忍耐的勇氣,有控制一己言辭的能耐,以及抗拒怒氣的堅毅。

至於米迦勒堂,牧師Gerd Krumbholz帶領會眾默想約十二24:麥子要落在地裡死了,才結出收成來;在東德有甚麼東西需要枯死,才能有新的果實?那包括恐懼,包括道德勇氣的淪喪、強為他人作決定的偏執,還有那將西德處境照抄過來的烏托邦式夢想。而且,無論是枯死、發芽、生長,在在需要時間,「而我們就是上帝手中的麥種。」

值得留意的是,縱然不少東德人民都嚮往西德的經濟水平,然而在八九年東德和平革命之始,兩德統一其實還未成為上街遊行群眾的訴求。無論是「萊比錫六君子」,抑或主持和平祈禱會的一眾教會,所致力的均是和平對話,推動官民圓桌會議,期望以此開啟政治改革之途。當時教會裡不少活躍於社關的人,也感到資本主義所帶來的問題不一定比社會主義的輕。

和平祈禱會結束後,七萬名群眾走上街頭,遊行到當地國安局總部門外,到晚上八時半和平解散。群眾所擔心的種種事情——例如受警察攻擊、有臥底混入群眾裡煽動等——都沒有發生。北京六四重演的陰霾一掃而空。自此,萊比錫群眾打破了心中對政權暴力的恐懼。後來的週一和平祈禱會遊行,人數不斷以倍數上升,持續不息。

其實在十月九日的傍晚六時半,東德人民武裝警察(Volkspolizei)的萊比錫區負責人眼見群眾數目如斯龐大,就取得東德內政部長的同意,將行動目標由攻擊群眾運動改為維護保安部隊的安全。而較早時坐在尼古拉堂內的數百名執政黨SED人員,就首次與群眾面對面接觸,聆聽了和平祈禱會的信息。在場的一名SED學生成員兩天後在當地一份報章這樣寫:

「在尼古拉教堂的會眾裡有數百SED成員。這個安排決定具爭議性,不過它的成功正正肯定了這非常手段。其目標不是恐嚇那些想去禱告的基督徒,而是以行動來展示我們願意與教會及其聯繫群體對話。」(引自Jörg Swoboda [trans. Edwin P. Arnold] The Revolution of the Candles: Christians in the Revolution of the German Democratic Republic. Macon, Georgia: Mercer University Press, 1996)

主要參考資料:Doris Mundus Leipzig 1989: A Chronicle. Leipzig: Lehmstedt Verlag,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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