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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尽那公民抗命的路
专访朱耀明牧师

「占中」九子案中的被告之中,以朱耀明牧师年纪最大。一位牧师,为了推动社会公义争取真普选,而要面对公民抗命的法律代价,包括入狱的可能,固然令众人关注。面对特区政府以普通法来起诉,一旦罪成入狱年期相对较长,认识朱牧师的都会挂心:到底他那年迈的身体如何承受。

支撑他面对这一切,是公民抗命的理想,也是从信仰而来的公义心,数十年如一日。被问及一旦入狱的打算,他最挂心的仍是心系今后教会在香港社会的角色:当要为公义发声,教会可有传扬真理的勇气?

入狱是唤醒更多人

时:回想过去,今天面对这些付出,值得吗?公民抗命本来就有承担罪责的部份,原本的罪责可能是阻街,或参与未经批准的集会,现变成普通法内一些要以年计监禁的罪名,判决什至可能影响香港的言论自由。

朱:公民抗命走的路,第一步是违反不合理的法例,第二步是在法庭申诉,讲出不合理的事,第三步是,若这些人为公义、为公众利益进行的行为,最后仍被送进监狱,对社会亦是一个信息。所以这条路没有值不值,因为当你一接受走上公民抗命这条路,你一定要走完。

若你说最后判刑的人都违反普通法,我想香港所面对的困难就大了,因着这些罪进入监狱,香港人一定要思考,不是思考两位教授及一位牧师坐监,而是思考控告这三人的重点,是在记者会及电台所说的,以及在报章所写的文章。这是好危险的,将来的言论自由一定受禁。

因此,即使最后被判的刑期有多长,我们都不会就刑期上诉,而是就罪名上诉,因这关乎全港未来的言论自由的问题,所以一定要抗争到底。「坐监本身就系希望唤醒更多人,你放弃就冇。」其实每步都希望能唤醒一些人,让一些人反省;若最后仍不能激发人心,也没办法,但应会出现一个良好的效果,就是大家都要反思反省,为何会这样。这两年可能让人想得更多,很多不合理的事情更多出现;但很可惜,装睡的人仍装睡中。

走基督牺牲的路传扬公义

朱:当我们开始决定以礼拜堂作为运动的出发点时,其实已定下自己的岗位,与其他运动完全不一样,我们是在礼拜堂十字架下召开记者会。走上这条路,就是走上耶稣基督牺牲的路,这个运动最重要的精神是自我牺牲,所以当我们一旦决定,就定了走上这牺牲之路去宣扬公义。正如马丁路德金说,你们要争取自由及平权,若无牺牲及受苦的心,你争取不到的。所以,每个人走上这条路时,都要准备一个牺牲及受苦的心。

时:这令我想起香港的教会,伞运至今,不论教会或社会都经历很多撕裂,但亦有很多有心人不离不弃,努力尝试将火种继续传下去。教会在近几年所学到的,是否足够与社会一起面对挑战?

朱:今日社会的现象,就如昔日阿摩司或以赛亚的年代,圣经中有一节很有趣,阿摩司说,你如何叫马在山崖处奔跑?你如何叫牛在海洋里耕种?(编按:参摩六12《新译本》)上帝的创造不是这样,是有秩序的。同一节阿摩司又说,你们将公义变为毒药,当时以色列人欺压贫穷及孤儿寡妇,抢掠土地,完全违反上帝的旨意。但以赛亚书五十六章1节,则教我们要守公平行公义。

教会的承担,其实有很大的责任是要敢传真理,因为社会的沉沦,唯有教会是从耶稣基督的教训里打出一个希望,但我们有不少是失去了传真理的勇敢。以耶稣基督为例,在路加福音第四章,他接受完试探便立即开始传道,打开圣经说我在这世界里,是叫瞎眼的人能看见,长大麻疯的得洁净,受压制的得自由。福音就是好的消息,但耶稣讲出这些好消息及真理时,一大班人就拉他上山崖顶预备杀他。服膺真理及实践真理,与马丁路德金说的牺牲及受苦,其实要糅合一起,即你要敢讲真话。在这个时代,你是否能够敢讲真话?你能够讲真话,就能为今日的香港打开一条出路,形成一股力量去敌挡谎言。

第二个例子是耶稣基督叫拉撒路复活,一个死人可以复活是何等喜乐的事,但有一群人却想办法治死耶稣。若教会今日不能秉承耶稣基督的教导,不能用生命实践及宣讲真理,这个社会就没有希望。教会及社会今日欠缺的是什么?我们经常说撕裂,如何撕裂?整个社会不公义的地方,就是造成社会的撕裂;而只有政府才有权去撕裂你,因这样的政府没有怜悯——你说老人,他说一百二十岁才是,六十岁是中年,吓!这是倒行逆施。到港铁「乱晒龙」,又一句「我话OK就OK!」有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说「唔系OK,你啲施政本身系唔得」?但没人说。所以,香港是否有希望,要看教会能否传扬基督的福音,以生命传扬这生命。

社会有公义才有和平

若一个政府不断做出不公义的事,等于为社会埋下一个炸弹,不公义的事累积至一个地步是会爆炸的。以赛亚说得最清楚,公义的果效是和平(赛卅二17)。假若社会没有公义,便不会有和平,所以阿摩司说,你们要寻善不要寻恶(摩五14)。但有谁对政府说「你行紧不合理的事」?我哋静晒!若对比八四年的教会对于香港前途的声明,说要建立向市民交代及负责任的政府,要求司法独立,人人普选。但今日,这些人去了哪里?

时:这几年教会能否返回过去对社会关心的情况?

朱:没有了,我们是消声了,不再讲公民抗命。一直以来,福音成为个人或私人的信仰,对社会的不幸很多时是无动于衷。

时:作为基督徒及教牧,在这时如何让人看到盼望及信心?

朱:要讲真话,依圣经教训去行,我特别期望在政府为官的,真的要以耶稣基督的教导而行。「你话我冇官做,但昔日啲人连命都唔要啦!门徒连命都唔要都传啦!为福音就系咁!」教会的存在,就是信徒不断传福音,传耶稣教训的人,你会觉得他们反叛或造成分裂,但其实不是他们,只是社会大多数人从众。潘霍华在《狱中书简》写了一段文章,回顾十年政府变成如何。他说,十年后有更多愚民,比罪恶谎言更什。不理世间事的人,会慢慢没有了对是非的判断,「有错嘅事,你就话系罕见;但有件人人都认为错嘅事,你就认为放埋一边唔使讨论。」

神的仆人没拣选馀地

时:香港十年后会变成这样吗?你期望判刑后,见到怎样的社会?

朱:不知道,但每个年代都需要为这年代及生活或环境斗争,统治者不会那么慷慨给你权力及自由,要争取的。我作为神的仆人,几时放我在什么的位置,我都会做,没有拣选馀地,二○一一年做完话剧《斜路黄花》的角色后,原以为上帝已给我完美的句号,没想过要再做公民抗命。一九九七年五月有通讯社记者访问我,问我九七后如何?我说我是上帝的仆人,分派什么工作就做;二○○八年病完后,医护人员问我,我说只有两个愿望,第一是有多些时间与家人相处,第二是出书讲「六四」。至于坐监后如何?则没有想及,因我是上帝的仆人,便将自己交在上帝的手中,如耶利米说,我们是泥,他搓我们是什么,我们就是什么。

教会应是时代的先知

时:若要判刑一段时间,你期望上主会在监狱里给你一个怎样的角色?

朱:现时只等候判刑,坐监后会做什么真的不知道,自己已七十五岁,还有多少时日也不知。没有大计,有生一日只会紧紧跟随耶稣的脚踪行,不会惧怕势力,亦毋惧别人眼光,一定要追随耶稣的脚踪。有时亦会想起〈献给无名的传道者〉——弟兄,起来啦!我们要望住各各他的审判。不要怕希律的审判,起来走吧!

在这时候,我们需要站在耶稣基督的旌旗,若教会能这样做,就会带来希望;若教会沉默无声,或多或少会成为帮凶或助纣为虐。教会应是这个时代的先知,若是,可指引上帝的路如何走。我盼望教会在这乱世中,能看到自己先知的角色。

生活在香港这段时候,总觉得未来的希望要靠教会,但可惜教会沉默。

时:伞运后有一批年轻教牧仍在努力,看到盼望?

朱:他们可以做到,但现时被宗派及传统教会边缘了,打不进去。希望教会的复兴会由具有群众的教会及教牧同工出发,要出声,有如当年「六四」黑色大静坐,全教会都动员。


珍惜家人相聚 无惧成阶下囚

距离四月九日判刑很近,等候难耐?这段时间如何过?朱牧说,第一是锻炼身体,第二是尽量与家人多相聚。现时他很珍惜晚上与家人一起食饭,及与两个孙玩乐的机会。因日后或不能日日相见。

他估计入狱的机会极高。朱牧却开怀笑说,「可能大家准备咗一定要坐(监),有坐监经验嘅朋友仲话咗我知,坐之前要预备啲咩嘢。所以我过年前,就买咗一对冇绑鞋带嘅鞋,买咗一条唔使用皮带嘅橡筋裤,亦执定一啲书,圣经一定会带去。」
朱牧指愿意承担刑责,就如耶稣基督说,若这苦杯是要喝的,我要喝。


假如未来有一所伞运博物馆,朱耀明会捐赠这两条「占中」毛巾。
他说,当年制作这两条毛巾是给义工抹汗及作为纪念品,没想过会用作防催泪气体,
「因我们只想坐着被拉,没想到有暴力出现。」
当伞运博物馆真的出现时,他想提醒大家:
风雨中要抱紧自由,毋忘初心,人是很容易失去自由的。


 

「伞合风云在」系列序

上年底审结的「占中」九子案,今年四月九日宣判。在原审判决前后,心怀社群的回望伞运至今,到底走过多少人生风景与生命变化?在香港社会面前,当走的路什远,又可以如何走下去?

这系列的被访者,包括朱耀明、戴耀廷罗秉祥王少勇。有直接因为伞运而正在负上法律代价的,也有心系伞运一代紧密相扣不离地的。四年前过百万人以不同形式参与过的这场运动,经过一千六百多日的深化沉淀,不单在这世代香港人的心田里,也在被访者的心灵深处,留下上主的足迹,灵性的韧力。



(摄影:郑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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