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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论坛

特写

堂堂溪水出前村
悼至友苏南洲

人生路上,相遇相知,在一见如故和去似陌路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契合,中国人会以一个缘字去解释!和南洲兄相交四份一世纪,有两组数字结聚出最深厚的根,丰茂的叶,散落的花瓣。

一九八七!

一个仓惶的年头,香港社会落在回归在即,去留福祸的纠结中,教会在迷惑中仰望上主,难掩存留在信徒心中的政治末日情怀。《时代论坛》就在这股困顿的氛围中破茧而出,期许在郁闷的时代开启一扇自由呼吸、保持敞开的窗户。

隔着海天的台湾,一对不务正业、能编爱写的建筑师夫妇南洲和海莹,怀抱对文字出版和关爱社会的热情,在相对传统保守的教会文化下办起《旷野》杂志来,同样希望在转型的时代,以开放的心灵和视野,对社会世情、教会百态进行深刻的反省和批判。旷野人声,千山独行,定位非常清晰。

那麽远,这么近,难忘第一次相遇的投契和鼓舞。当你以为四顾无人独萧条的时候,原来在苍茫大地,缱绻星光,会有很多纵是相逢应不识的面容,都在背负或沉重或轻省的行囊走在同一方向。多少年来,我们各自负责的两份刊物,流通着非神圣的血脉,系连妙结,配搭互补,从不计较。

十多年前,南洲率领雅歌出版社和《旷野》杂志同工来港小游数天,在匆忙中照会下,我还拜托时任《时代论坛》编辑的蔡圣龙弟兄权充导游,南腔北调作深圳竟日游,晚上再以海鲜宴款待。此情难再,文字出版的黄金岁月也在流失遗落了。

我几乎每年都到台湾数日,小休访友,随心漫游。唯一的指定动作是逛诚品,尝包点,会南洲。是灵魂的泡温泉,精神的深呼吸。尽管相识天下,师友满堂,但能从属灵到属世,文学到出版,经典到市井,政治到经济,两岸到全球⋯⋯话有投契,无拘无碍,寥寥可数,南洲自是一人。退休前夕,我和同工到台北毕业旅行,南洲安排参观二二八国家纪念馆,历史伤神,情谊宽心。

香港教会不乏台湾通,台湾较少香港通,南洲对香港时政和社会的认知与思考,非常深刻独到。「占中」运动后,我和朱耀明牧师到台湾探望周联华牧师,南洲特邀我们三个男人饭聚,纵议横论,将他在台湾推进二二八的经验和心得,深情分享。

南洲是在二月廿七日清晨,在睡梦中安然离世,难怪台湾媒体在报道死讯时也扯上了二二八的符号,如果人的一生只容许记下一件事,南洲一手推动的二二八平安运动,肯定是他一篇不必再加添任何色素和美词的墓志铭!

二二八,一个纠缠着政治与族群矛盾,历史深烙的伤痕,如何能用基督的爱,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借着信念与行动配合而成全修复,也让我们之间巩立起一重比现实政治更壮阔厚实的长城。

柏杨先生说过,中国人就是不懂得解决仇恨,基督信仰向来强调和平之子的使命,却多留在言说教导的层面,而南洲正在他所爱的土地上,穿越社会黑暗,心灵黑夜,一步一印,留下佳美脚踪,祝福这地。

最后一次见南洲是去年五月底,他受邀来港出席六四廿五周年座谈会,分享二二八平安运动的经验。几年前他的心脏做了大手术,医嘱不宜再坐飞机,但他还是来了,为了那二、三十分钟的分享。和他相约在置地广场吃下午茶,话题之一是台湾今年的大选,问他韩国瑜有机会吗?他笑着回答:「只有骗子和疯子才会选总统!」这是他最后的soundbite!

一九六一年,台湾社会仍在高压统治,萧杀恐惑的气氛中,胡适先生写了封信给在狱中的知识份子雷震,引用了南宋诗人杨万里的一首诗:

万山不许一溪奔
拦得溪声日夜喧
到得前头山脚尽
堂堂溪水出前村

南洲去矣,侠客独行,千山走过,溪水成流!

台北二二八纪念馆石碑(原图:Daridreid)

(作者为《时代论坛》荣休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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