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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跨頁

以受苦的心志,當作兵器

復活節講章
講員:羅慶才
經文:彼得前書四章1-3節

基督呼召我們作祂的門徒,這是甚麼意思?讓我們一同藉著彼得前書這段我們十分熟悉的經文來思考和學習。

【壹】

「基督既在肉身受苦」(彼前四1上)。讓我們一同思想這話,作為默想的開始。

「肉身」令你想起甚麼?對某些人來說,物質是負面的,但這不是作者想要表達的。基督在「肉身受苦」,所指的是基督在地上的日子,所以我們應該聯想到「道成肉身」的故事。基督在「肉身」受苦,顯明了那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基督,不是一個幻影,不是一個幻象,而是真真實實,有血有肉的耶穌。

基督為何受苦?我們都很熟悉作者的講述(彼前二22-25)。基督所受的,是不公義的苦(二22);祂是遭人用假證據,假供詞誣告入罪的,甚至可以說是政治博奕的犧牲品(參約十九12)。

基督如何受苦?就是默默地、坦然地、甘心地、順服地接受和面對。因為祂「被罵不還口,受害不說威嚇的話」(二23),所以祂把上帝給祂的「苦杯」,一飲而盡。我們可以試想,若他被罵時「還口」,並口出惡言「威嚇」人的話,會讓我們看見甚麼?就是流露出不情願、抗拒、反叛,想用自己的方法,避開遞到祂嘴邊的苦杯。基督受苦,並不是消極地逆來順受,而是帶著完全和坦誠的信靠:「只將自己受託那按公義審判人的主」(二23)。「只」道出了耶穌完備的信,也道出了祂的捨己有多徹底。

基督為誰受苦?基督是為有罪的人死,是為靈裡患病的人死(二24),是為在罪中迷路的人死(二25),是為「不義」的人死(三18)。這些都不是可愛的人,這些都是沒有能力救自己的人,這些都是無能力為基督做任何事償還祂的人。

基督受苦,成就了甚麼?在彼前二25,作者說:「你們從前好像迷路的羊,如今卻歸到你們靈魂的牧人監督了。」在三18,他說,基督受苦,把我們「引到上帝面前」。

【貳】

在這基礎上,作者說:「你們也當將這樣的心志作為兵器」(四1中)。作者的話,似在發出召集令,呼籲信徒,準備作戰。

何謂「心志」?根據台灣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心志」意思是「心思毅力」;「心志」應該是專一和堅定的決心。相信我們都聽過「臥薪嘗膽」的故事。戰國時代,越王勾踐與吳國爭戰大敗,屈辱地求和,被囚禁在吳國三年作人質,為吳國君主夫差看羊放牛。三年後,得到夫差信任,獲釋回國。回國後,恐怕宮廷生活使他疏懶,於是決定以木柴作床,並在屋頂掛一個膽,每天都要嘗。他還親自與平民百姓一同在田間工作,因而深得民心。與此同時,他又祕密練兵。後來,他看準時機,趁吳王帶領其精銳部隊北上要與晉國爭奪諸侯盟主時,乘虛而入,擊敗了吳國,一雪戰敗之仇。

越王勾踐,以國仇家恨為其「心志」。這心志主導了他的國策,主導了他的內政,也主導了他生活的方式。立下堅定的「心志」,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

作者所講的「心志」,很值得我們反覆思考。經文中的「心志」,在英文翻譯是「intention」(NRSV,即「意向」、「意圖」、「動機」、「用心」等)或「attitude」(NIV,即「態度」),所指的是內心的取向和選擇。因此,明顯地,作者最關心的,是信徒內心的狀況:他是否具備行走天路所需要的毅力和韌力?他是否有面對俗世社會挑戰的膽量?行走這條路,不能抱著僥倖的心態,天真地想即使「無心插柳」,柳也可「成蔭」。信徒必須從開始就作好準備,立下堅定的「心志」,行走這條效法基督的道路,否則不能貫徹始終。

作者勉勵我們,要以基督受苦的心志作為「兵器」,用從軍作為隱喻,來解釋信徒生活的態度。「兵器」相信不只是刀或劍或矛或槍,而是以弗所書第六章中所提到的「全副軍裝」。披戴軍裝,手中拿著「兵器」,信徒就能夠站穩在俗世洪流中。「受苦的心志」,是信徒活在俗世的引誘中自衛的裝備。


Varanasi, India. photo: Indrajit Das

【叁】

為甚麼信徒要用受苦來「武裝」自己?因為「在肉身受過苦的,就已經與罪斷絕了」(四1下)。這話如何解釋?

對某些人或信仰傳統來說,「在肉身受苦」是討神喜悅,或改變神的心意的途徑之一。例如在迦密山上巴力的先知,為了要催迫或催促巴力趕快顯出神蹟,就「按著他們的規矩,用刀自割、自刺,直到身體流血」(王上十八28)。另一種「在肉身受苦」的方式,就是舊約所禁止的獻人祭,如猶大王亞哈斯所行的(參王下十六3),他以為是虔誠的表示。大衛也曾使「肉身受苦」(撒下十二16),行動包括禁食和躺在地上(可能類似約伯坐在爐灰中)。他的動機較為複雜,包括了懺悔、認罪、求情等。但這些都無法改變神,使祂收回所設定的懲罰(參撒下十二14)。

但相信這些都不是彼得前書作者的意思;「在肉身受苦」所指的,不是真的虐待自己,如一些苦行者鞭打自己那樣,這些都是外在的行為,不一定是真正的敬虔,與基督受苦的心志,相去甚遠。作者的意思,可以從「斷絕」一詞去揣摸和理解。「斷絕」反映出敵對的態度,就如三國時魏國的管寧,因為不滿好友華歆貪婪和鄙陋而與他「割席」一樣。因為作者提到「兵器」,所以「斷絕」就是作戰,對手是人的情慾(四3)。與情慾作戰,就表示這信徒已經選擇站在基督的一方,選擇了基督的榜樣,選擇了基督所走的路,這選擇就是他的「心志」。在這意義上,這信徒是已經與「罪斷絕了」。

當然,信徒仍會犯罪,人仍會受罪的纏累、綑綁和重壓,但即使仍是受罪的纏累,但心態上已經不是帶著「隨從」(四3)的心,而是帶著作戰的心。為甚麼昔日所樂意隨從的,今日卻要「斷絕」關係?是因為看清了「情慾」的本質,知道了情慾是甚麼一回事,所以願意「與罪斷絕」。

不論是昔日還是今天,「與罪斷絕」都是有代價的,就是被人「毀謗」(四4)。若用「毀謗」一詞來總結彼得前書的社會處境,雖然有點粗疏,但仍是準確的,當時的信徒,就常常面對不信之人的攻擊。本來這些信徒與攻擊他們的原是同路人,但信主後,不再順從世俗,就惹來別人的不滿,攻擊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下,信徒更加需要用「受苦」來武裝自己,免得自己抵受不住,返回舊路。

【肆】

為甚麼信徒要用基督受苦的心志來「武裝」自己?目的是要順服神:「你們存這樣的心,從今以後就可以不從人的情慾,只從上帝的旨意在世度餘下的光陰。」(四2)這是信徒「受苦」的目的:脫離舊日的行為(四3),披上「新人」的樣式,學習順服。這話是「與罪斷絕」的延伸。

我們可以特別留意「從」這個字。《和合本修訂版》的翻譯是「隨從」。不論是「從」或是「隨從」,都假設了「順服」、「接受」、「遵從」等含義,所表達的是主動的行為或取態。作者的話,令我們聯想起耶穌責備彼得的話:「撒但,退我後邊去吧!你是絆我腳的。因為你不體貼上帝的意思,只體貼人的意思」(太十六23)。「從」就是「體貼」,有討好、迎合等含義,專作一些別人喜歡的事,從而獲得肯定。用耶穌的話來表達,體貼人的意思是一條寬闊的路,走的人很多,體貼神意思的,是一條小路,走的人也少。

最近讀完了遠藤周作的《深河》;遠藤周作就是寫《沉默》的日本作家。《深河》中有幾個人物,各有各的經歷,也互不相識,卻不約而同地參加了同一個印度旅行團,去參觀當地的佛教遺蹟。書中有兩個人物,男的叫大津,女的叫美津子。兩個人就讀同一所天主教大學。男的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女的則放蕩不覊。男的有志入修院當修士,女的則不斷地要尋找一樣東西,卻不知道所要尋找的是甚麼。為了要捉弄大津,美津子就引誘他,要把大津從神的手中搶過來,但搶到手後又如何?美津子其實也不知道。

大津的神學思想含有泛神論的一些元素,神學上不甚正統,所以在修院中遭其他修士排斥,晉升為神父的路也坎坷,困難重重。他曾經到過法國里昂的修道院,後來輾轉間去了印度七大聖地之一的瓦拉納西。他在那裡幹甚麼?他住進了貧民區,與當地的棄民(或賤民)一起生活。瓦拉納西是甚麼地方?對印度教徒來說,能在瓦拉納西死去就能夠超脫生死輪迴的厄運,而他們相信在瓦拉納西的恆河畔沐浴後,即可洗滌污濁的靈魂。另外,在瓦拉納西的恆河畔火化並將骨灰灑入河中,也能超脫生前的痛苦。因此,有很多印度人會去到這裡沐浴朝聖。富有的可以用各種交通工具前往,棄民因為貧窮,就只能走路。很多人用雙腳走到這裡,即使還有一點距離,卻已走不動,體力耗盡,坐在路旁,奄奄一息。

大津所作的就是每日在瓦拉納西恆河旁遊走,每當看見這些人的時候,就會走近他,問那人是不是要去恆河沐浴,要的話他就會背起這垂死的人,走向恆河渡口,把那人放入河中,圓他的心願。除此之外,大津還會幫人運送無人認領的屍體,去到恆河邊的火化場,這些都是在朝聖期間死去的人,無親無故。為何一個天主教神父和修士,會幹這種事情?大津的解釋就是,倘若耶穌道成肉身,來到瓦拉納西,祂也會幹這種事。

《深河》電影(1995)

書中有一段內容,有這樣的描寫:

某天清早,大津從家中出來時,看見一個老太婆靠在牆壁上,大津就蹲下來,把水遞給她:

他客氣地對老太婆說:「我是你的朋友!」

……

老太婆以微弱的聲音說:「恆河!」

當她說「恆河」時,她的眼神露出哀求意念,眼淚終於從眼中流出。

「妳是不是不舒服啊?」大津大聲說;她點點頭。

「不要擔心!」

大津從絲線織成的印度式箱子裡拿出袋子,裹住她瘦小的身體,背在背上。

「恆河!」

老太婆把全身的重量放在他肩上,像哭泣的聲音重複說。

大津開始出發。

……

這個背部,背負了多少人以及多少人的悲傷到恆河呢?大津用骯髒的布擦汗調整呼吸。只有擦身而過之緣的大津並不知道,這些人有怎樣的過去?知道的是,他們每個人在這個國家是棄民,是被捨棄的人,如此而已。

……

(祢背著十字架登上死亡之丘),大津祈禱。(我現在模仿祢)火葬場所在的馬尼卡爾尼卡爾渡口已有一縷黑煙昇起。(你背上背負著眾人的悲哀,登上死亡之丘。我現在模仿著你。)

──遠藤周作著,林水福譯,《深河》(第二版)(台灣:立緒文化事業有限公司,2018),頁254-256。

可能這樣去演繹有點主觀或牽強,但我覺得《深河》中的美津子可以視為順從人的情慾者的寫照,一生在不斷地尋找一種東西,卻不知道在尋甚麼。故事中她自知做了很多事,無法改變自己。她去到印度,想找大津,想從他身上找到可以改變自己的一點東西。相反,大津則可以視作效法基督的信徒。他每天都在以不甚正統的方式去模仿基督,背負著印度棄民的痛苦。他以基督受苦的心志,作為兵器,使自己可以隨從上帝的旨意,不隨從人的情慾,度他在世餘下的光陰。


Kolkata, West Bengal, India. photo: Frank Holleman

【伍】

大津背著老太婆去恆河時的禱告:「我現在模仿著你」,可以作為「以基督受苦的心志當作兵器」的解釋。

你每日在模仿誰?你以誰作為你的模仿榜樣?彼得前書的作者,勉勵我們要模仿基督。作者對「受苦」絕不迴避,還語重心長地推薦給他的讀者,認為這是好事,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因為他有自虐的傾向,或對物質有錯誤的觀念,而是因為他相信受苦的「心志」使信徒與基督更加接近。效法基督受苦,信徒就可以遠避世俗,與罪斷絕,專心為主而活。

(內文粗體為編者所標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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