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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楊鳳崗君:人文學科與中國人的基督教

電郵:kcheung@indiana.edu

鳳崗君於第八三一期〈著眼現實:作為中國宗教的基督教〉一文中語重深長地指出,基督教若要成為中國的宗教,除了要擺脫泛政治化的霸權話語系統,更要擺脫過去廿多年的人文學科話語系統,學者們的研究不可再只將基督教與中國人視為一種哲學的或文化的交流或交鋒來描述或分析,否則,基督教就仍然會被視作一個異己的文化或價值體系。楊君又謂,當我們放下學院的包袱,傾聽一個個活潑潑的個人見證時,就會發現基督教對中國信徒的根本魅力不在於它是個西方的宗教,而在於基督教中的上帝被看作是最真的神。楊君稱,基督教在北美華人的普遍程度足已令基督教成為中國人的宗教,今天人們仍視之為洋教,只是因為受到人文學科的霸權話語系統的誤導性影響而已,故楊君認為「要超越這個局限,基督教研究就要採納社會學、人類學、經濟學、政治學和社會歷史學的方法;就要走出書本,走進現實,去實地觀察,去直接面對中國的信眾。」筆者基本上欣賞楊君對相關學術發展的觀察,只是楊君的主張十分含糊,令人摸不著頭腦。

  首先,楊文完全沒有區分北美華人的與中國大陸華人的情況,令人大惑不解。即使未有數據資料,我們憑常識亦不難想像兩者的分別:前者主要是頂尖學者,接觸基督教的機會高,亦多會從「非屬靈」書籍認識基督教;其次,北美華人參加的教會的人口分佈、教育背景、文化生活等等與中國大陸的教會亦不盡相同。如果楊君認真看待這些區別,他會否修正某些言論?

  第二個含糊的地方是,楊君有時候呼籲大家灑脫地走出學院和書本,著眼現實,有時卻像末段所說,要「採納社會科學的方法和進路」,究竟是要由學術走到現實,還是由人文學科走進社會科學?若是前者,這會是不必要和過分割裂,畢竟受過高深學術訓練的中國學者若皈依基督教,總會有一刻想想某些所謂學術性的信仰問題罷?!若是後者,他沒有解釋為甚麼;難道楊君天真地以為社會科學就是認識現實的不二法門?!

  有關後者,尚有一個含糊之處,楊君在第一段開宗明義地反對某種把基督教當為西方文化的人文學科研究態度,但是他在文章其餘部分卻好像是反對整體的人文學科和抬舉整體的社會科學,例如他說文史哲的基督教研究已脫離或避開了中國的現實,「要超越這個局限,基督教研究就要採納社會學、人類學、經濟學、政治學和社會歷史學的方法」。筆者不清楚楊君想要主張哪一個,若是後者的話,我們可以肯定地說這是不必要的,因為研究基督教的人文學者只需要尊重現實,就能超越那「局限」,他們不用放棄那學科。另一方面,楊君推許的社會科學研究亦不見得必然會免疫於那個視基督教為異已文化的假設。

  如果筆者沒有理解錯誤,楊文基本用意只是慨歎現有的人文學科霸權使基督教抽離了它在北美中國人社會裡的現實,繼而指出有關中國人基督教的社會科學研究或可補其不足,這本是很有見地的,可惜他字裡行間卻誤由反對某研究風氣變成貶低其所屬的學術領域,然後他又錯誤地篤信社會科學必能引往他認為的事實,間中又彷彿在聲稱唯有走出學院才能接觸現實,這一切令他的基本主張含糊不清;說回楊君的所謂事實──基督教已成為了中國人的宗教,這也是要存疑的,他所提供的資料其實只關於北美華人,為何可以突然跟中國大陸扯上關係?筆者希望楊君或其他有識之士會延續這討論,現在筆者暫時的回應只是:放棄學術並不是出路,有關學科的問題,與其論高下,不如鼓勵各學科均努力研究中國人的基督教。

(第八五○期,二○○三年十二月十四日)


張國棟
(寄自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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