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圣经公会驻会学者
(续上期)
五、冯译与圣经学术
圣经是书中之书,致令无数古今学者穷毕生精力钻研。与圣经翻译有关的研究着作浩如烟海,使人望而却步、望而生畏。即便是不世出的奇才,总不能在短时间内深入其堂奥,更何况要一蹴而成个中高手,傲视群雄?可惜冯象以为掌握了一些圣经知识,便可以肆意批评旧译以至当今整个教会圈子内的学术水平。举个有趣的例子,前阵子读了冯象一篇叫做「传教士七月流火」的文章。文章批评传教士学术水平低下,不谙近东名物风俗,什至母语不精。冯象特别以出二3为例,指出和合本把纸草误作蒲草,是因为误读了英文钦定本的bulrushes(一般指香蒲,但也可以指纸草)所致,属于「七月流火」 望文生义一类的闪失。笔者不禁哑然失笑,因为读那文章之前刚看见了冯象自己也犯同样的错误。在创四十三11,雅各吩咐儿子把一些「榧子」(和合本)带往埃及。冯象大概看了英文译本的"pistachio nuts",便望文生义地把该词误译作“开心果”。殊不知Pistacia有很多品种,现在最流行的「开心果」(Pistacia vera)是盛产于伊朗一带的品种,但巴勒斯坦一带的品种(Pistacia terebinthus或palaestina)的果仁却细小得多,也不像开心果有裂开的硬壳。冯象对传教士的揶揄嘲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这例子不是要证明冯象的学术水平低下,因为笔者也有自己的学术盲点和失误,而是要指出学术是与时俱进。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今天顶尖学者的研究,也终有一天会不值一哂。但动辄嘲笑前人,就如今人掌握了一些现代物理知识便去狠评牛顿,是不智也不合风度的。
冯象凭着淩厉的词锋,利用了一种误导的二分法,把牧灵与学术对立。但其实牧灵不等于无学术,无信仰也可以是非学术。冯象对教会学术水平的狠批听来虽然言之凿凿,却实据全无。以笔者当年念博士的西敏神学院为例,旧约恩师Bruce Waltke所着的文法书是西方各大学和神学院进阶希伯来文的标准教材或参考书。新约恩师Moises Silva是新约希腊文和七十士译本研究的佼佼者。学院的希伯来文圣经数码化计划不单修正了BHS不少错误,更是现今坊间各项原文分析电脑软件的基础。笔者不才,博士论文也在颇负盛名的主流圣经研究系列出版。在华人同道中,学养胜过笔者的大不乏人,在西方福音派神学院更比比皆是。反观冯象,不见有出版什么主流圣经学术着作,在西方圣经研究的书籍和期刊也不见对其有所引述。学术水平是要经同业互查(peer review)来判定,不是凭个人主观来断言。冯象对教会学术不屑一顾,看来不是因为自己高深的学问,而是出于偏见和狭隘,似乎与他所讥笑的原教旨主义者无异。一言以敝之:「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其所见小也。」
六、结论
圣经翻译工作是浩大和艰巨的,但是以冯象的才情,若能放下成见,脚踏实地,与圣经学者携手合作,未尝不可实现他的伟大理想,为国人提供一部忠实畅顺,又能立于母语文学之林、文质兼备的译本。但如果冯象孤芳自赏,失去了与学者切磋砥砺的增益机会,及同业互查的品质保证,那么他的译本纵然如其所愿成为一间文字殿堂,门楣上涂了天才的血,恐怕也难逃死亡天使的杀手。
最后有几句话,是特别对主内弟兄姊妹说的。我们不应因人废言,否定冯象所指出旧译的不少错误,特别是现存中译本缺乏文学性的批评。我们更应该肯定和学习冯象在文字上的努力,使我们的中译本更加生动流畅,易于理解。然而,古人虽云言之无文行而不远,上帝却往往借着平庸的译本──正如他借着平庸的人──来成就超然的工作。而且越重要的真理,圣经是讲得越多越清楚的,贩夫走卒也没有困难明白。在这个层面,译经不是难事,市面上大部分译本──包括和合本和冯象的译本──就大部分的内容而论,都是清楚准确的翻译。我们应有恰当的尺度观念,一方面肯定学术与文采的价值,精益求精;另一方面却不让这些追求喧宾夺主,影响我们对现存中译的信心。早期教会普遍使用的旧约七十士译本总体来说是质木无文,也有不少翻译上的错误。新约圣经除了少数书卷和篇章以外,大部分的希腊文也只是中规中矩,有些更是文笔粗糙生硬,不乏病语病句。圣经的文学水平不高,是早期基督教受当时异教徒非议之处。好些熟谙修辞技巧的教父都承认圣经不能与希腊文学比肩,奥古斯丁更视圣经的缺乏文采为他信心的挑战。但谁能想到,当时多少文人哲士妙笔生花的作品,竟如沙滩上的足印,将随着时光流转而消逝无踪。而质木无文的圣经,凭着其伟大的真理与深情,并信徒生命血泪的实践,虽然受尽揶揄嘲讽、批判攻击,却历久不衰,什至无远弗届。无数有名无名的信徒为这书而活,又为这书而死,至终使它成为世界书中之书。今日文人学者所能做到的,不外是锦上添花的功夫而已。(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