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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徒應否參與小圈子選舉?──神學反省與教會實踐(下)

○一一年七月十九日《明報》以顯著篇幅報道,來屆特首選委會基督教界別的產生方法可能有變。基督教協進會同日召開執委會後,即時公佈將沿用上一屆「教內普選」的形式推舉「代表」基督教界的十個議席。姑勿論事件發生前,醞釀中的不同方案相繼曝光,謠言滿天飛,是否有人故意「放風」;事發後,又出現有當事人前言不對後語,甚至各執一詞的「羅生門」,但我們不認同以陰謀論去猜度動機和肇因,更不宜武斷地指摘有牧者說謊。我們只觀察到一個客觀的效果,就是信徒的「投票權」失而復得,喜出望外之餘,教內普遍的聲音幾乎一面倒,要求協進會如何「搞好」這次的「普選」,至於教會應否為配合憲制要求而舉辦這次「教內普選」,卻只有少數的信徒和基督教團體公開關注。承接本文上篇(一二五五期)對君士坦丁主義的神學批判,下篇嘗試分析「如何」和「應否」這兩方面問題背後的政治和信仰考量,辨識「參與」和「抽離」以外另類踐行的可能性。(編按︰協助推動基督教界選委選舉的工作小組早前已取消以「普選」命名選舉。)

當政治滲入宗教

  怎樣才算是「搞好」這次的「教內普選」?有人以後果決定手段,例如,但凡有利於增加泛民主派獲得選委會足夠提名的機會,為中央欽點以外的特首候選人爭取到入場券,就是「好」的選舉安排。然而,先設地為結果而度身訂造的選舉辦法,還算否公正?持這類觀點的人,最擔心的就是教內選委議席會被大宗派或超級堂會「壟斷」。他們假設了來自這些教會的候選人自然是保守、親建制,甚至反民主的。但假如大多數信徒選舉出來的選委的確代表這種政見,誰又能非議?難道選舉的目的,不正是找出大眾的意志?因不願見選舉結果最終顯示較多的信徒擁抱保守的政治立場,因此就想利用選舉安排預先否定這個事實,說穿了,豈非根本不信任民主?

  也有人只談價值和原則,例如,愈多信徒參與的選舉,就是愈「好」的選舉安排。可是,以投票人數或投票率來衡量選舉認受性,恐怕是注定失敗的。因為加強選舉的普遍性,在實踐上會與公平、公正、公開的理念矛盾。為鼓勵和方便投票,最簡單便是依賴大宗派、大堂會參與成為票站,但當有關的宗派堂會同時有信徒參選的時候,這卻會增添瓜田李下的利益衝突嫌疑。如改為在堂會以外的地點設票站,除了資源限制和後勤配合等問題外,還有核實選民身份的困難。有意見認為可以「自願誠實申報」(honour system)的方法簡化處理,此舉或能大大提高投票率,使選舉變得比之前兩屆更公開普及,但卻會產生種票、外來政治力量干預等漏洞,令選舉結果的公正性更容易受人挑戰質疑,最終損害其認受性。

  其實,過去舉辦過的所謂「教內普選」,其程序公義一直為人詬病,最基本的連核實選民資格一事上,仍未能獲得盡如人意的解決方案。要舉行一次大型普及、平等公正的選舉,起碼事先要知道合資格的選民數目,投票日每站應發選票多少,確知最後又點算回收多少,才能最低限度防止舞弊或其他不規則的事情發生。於是,又有人提出為選委會基督教界別制定中央選民名冊,此議卻即時暴露問題的核心:一個人的信徒身份是他/她與教會之間的關係,絕不能與其他的公民身份混為一談。名冊的制定、保存、更新等固然牽涉龐大的行政程序,也是一項政治工程,是將教會建構成猶如一般自願團體的宗教組織;當我們劃定選民資格的同時,也觸及界定信徒身份和堂會地位等神學問題。如此的大一統規範,對基督新教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教會如果邀請各種政治因素介入定義信仰、宗派的真偽,將會使信仰徹底政治化,變相容許信仰群體的邊界被世俗硬生生的一刀切開。

  從政治操作和理念的分析,突顯了基督教會的獨特身份,使我們懷疑教會應否承包一項不可能的政治任務:我們能否辦好一次既符合基督新教多元合一性,又滿足政治公正性要求的所謂「教內普選」?事實是,不同的教會、個別的信徒,無論因信仰、政治或現實等種種理由,或主動、或被動地在「普選」中缺席,當中包括一些持明確神學理據而杯葛的「良心違抗者」。因此,無論是「教內普選」的普及性和認受性,以至當選者的代表性,均有結構上先天的缺陷,不能單憑「優化」選舉安排程序而彌補。教會以「死馬當活馬醫」、甚至「假戲真做」的犬儒態度,去「搞好」來屆的「教內普選」,究竟是負責任、還是不負責任的表現?而各方責成協進會去把它「搞好」,則是否近於強人所難?

當信仰活出其政治性

  贊成教會參與特首選委的推舉,以至將來的特首選舉,其中一個重要理由,就是要支持民主發展,因此基督教界別選委的產生辦法,以至基督教會在政治過程的參與,要以是否有益於香港長遠民主化為依歸。(至於為甚麼有「競爭性」的特首選舉就有助推動日後的民主發展,則仍是各政治黨派爭論的核心問題之一,可見當中政治研判的複雜曖昧。)不少支持民主的信徒認為,教會不應輕言杯葛,將僅有的選委議席斷送,否則就是為民主化幫倒忙、拖後腿;正因為現在的制度不民主,我們更應參與,並協助改良它。

  雖然香港的教會缺乏西方的君士坦丁歷史背景,但君士坦丁主義在我們的社會想像、政治參與中根深蒂固。這種當仁不讓、捨我其誰的想法,就是君士坦丁主義的思維方式,以為基督徒若不走在時代洪流之中,就會被世界遺棄;若不帶領世界的轉化更生,就會將世界拱手讓給邪惡勢力來掌管,使世界更墮落敗壞。雖然贊成參與的信徒批評主張杯葛的是患上道德潔癖的毛病,但後者卻反問前者:為換取期許中(或會、或不會出現)的公義成果,是否就可以在選擇手段時犧牲當下的公義?

  贊成「杯葛」的理據則有二:其一,現在「小圈子」的特首選舉不民主;其二,基督徒不應享有比別人多一票的政治特權。此邏輯挑戰信徒習以為常的政治參與模式:其實信徒或者也不應參與有委任議席的區議會;身為立法會功能界別選民的基督徒,也不應在界別投票;信徒更加不應參選,因為他們進入議會之後,要被逼與一些在他們眼中沒有民主認受性的人一同議事,並服從效忠於現有的不公平制度;再者,就算將來的特首普選,亦只是經過預先篩選的鳥籠民主,是徹底的假民主,也應杯葛。假如教會能全方位堅持貫徹這項原則,不怕因此而喪失政治影響力,始終不失為良好的、忠於所信的(faithful)政治見證。但這不是唯一的選項。

  「杯葛」有不同的形式,可以甚麼也不做,也可以做其它很多別人不做的事;於是,「杯葛」可以有積極或消極的意義,可以是示威以屈人就範,也可以是「示弱」以學習虛己,視乎背後的理據和傳遞的政治信息。如果杯葛的出發點,是與不義劃清界線自以為義,則最多保存自己的道德純潔,逃避共謀之罪。只為獨善其身而「拒絕參與」,教會就容許她的社會議程任由當權者限制,只有「參與」或「不參與」非此即彼的可能。但設若杯葛是為活出教會所信仰的政治價值,以無懼的勇氣向世界的權勢說不,則可以開啟世俗政治以外其他新的可能性。香港天主教教會「被動配合」的取態就是一例,它本身就已經體現了民主的原始精神:就是以抽籤,而不是投票選舉,以實現政治公平。又例如,網上有信徒提出,可以將基督教界別選委的選舉權開放給全港市民,真正由「普選」產生;換言之,參選人仍限於信徒,但投票者則可以「來者不拒」,向全體港人展示摒棄特權的胸襟。此議或令人覺得兒戲、不切實際,但正好刺激我們去發掘其它更多另類的參與模式,以忠於信仰群體的身份,在一個叛逆的世界、不義的制度當中,見證耶穌基督是主。

  正因為我們宣講基督是主,所以基督徒不當權、不協助管理世界、不負責社會的長治久安,而是被呼召出來與世界分別,從而服事世界。教會要防止自己被世俗「政治化」,非但不應自我「去政治化」,反而要活出其應有的政治性。基督信仰使我們放棄駕馭歷史,因為我們知道歷史不是一種由因果律操控的封閉系統。所以我們不做政治買賣、權術計算,不需要行每一步都要「贏」、都要有所成就作為;因為知道誰真正掌權,所以教會不急於撥亂反正、扭轉乾坤,而是以盼望忍耐見證萬有復和。教會成為教會,不與世界合流,是為了世界的好處,不是摒棄世界(for the world, not against the world);是為了向世界活出天國的初熟之果,不是要抽離;是使墮落的被造世界明白真正的和平,而不是去改造世界。作為被造物,我們沒責任保證歷史不出亂子,我們只要扮演好自己在救贖故事中的角色。天國靠福音去實現,而不是靠良好的政治制度;和平不能靠人的力量達成,而是上主的禮物。

結語

  在民主進程當中,政治制度難免有經由「不民主」過渡到「假民主」的階段,兩者之間如何取捨,是否非「真民主」不要,不是一次過能預先斷定的原則問題,而需按處境做艱難的辨識;至於「真民主」是否只是一個永遠來臨中的盼望,則並非只是政治學的課題,也是神學問題。西方代議式民主是否就是「最不壞」的理想政治模式,也可以爭辯,而非不證自明。當代民主理論對代議制度的「民主逆差」(democratic deficit)有深刻的批判,究竟投票選舉、少數服從多數、政黨競爭、輪流執政,是否實現政治平等的最好或唯一方式,尤其值得支持民主的信徒三思:民主有甚麼值得支持?應支持怎樣的民主?爭取民主的手段是否必須民主?

  當有信徒就「教內普選」爭持不下,假如他們真心支持民主,則更應在當下就要求自己實踐民主,而無需等待民主的完全實現。我們要學懂尊重異見,哪怕對方的策略妨礙我們的策略成功勝利,也不需以敵我區分;當教會踐行復和寬恕,對弟兄督責(fraternal admonition),對他者忍讓寬容,但不放棄與之就真理是非爭辯,或者就是基督教對民主的最大貢獻。

(編按︰鄧紹光及劉振鵬為香港浸信會神學院的教授,禤智偉為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的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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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回應1則


觀天 / 2011-10-02 00:37:35.0

奇怪的論述

文章謂: "這種當仁不讓、捨我其誰的想法,就是君士坦丁主義的思維方式,以為基督徒若不走在時代洪流之中,就會被世界遺棄;若不帶領世界的轉化更生,就會將世界拱手讓給邪惡勢力來掌管,使世界更墮落敗壞。" 若然君士坦丁主義真的如此定義,則參與行剌希特勒的潘霍華、爭取結束奴隸制度的John Wesley 及William Wiberforce,以至爭取黑人民權的馬丁路德金,皆是君士坦丁主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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