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神學研究院副教授
人生有幾多個廿五年？轉眼間到了六四事件的廿五週年記念，當年我是個熱血青年，今日已年屆半百。大女兒今年九月要入大學了，長江後浪推前浪，記念六四和追求公義的責任已開始了交棒，這幾年我都鼓勵女兒們去參加有關六四的聚會，她們對政治興趣不大，六月四日又是學校的考試期，鼓勵時有點拉牛上樹之感。有人會問，為何要向下一代談六四？就讓我們這一輩的失敗（無法平反六四）隨我們煙飛灰滅吧，我們的夢想為何要下一代去承擔？何必要讓下一代背負我們傷痛的擔子？記念六四，是因為它不只是一件歷史事件，也是中國今天現實的反照。當時經濟改革已開始了十年，卻帶來社會中各種的腐敗，學生所提出的訴求如反貪污、公佈領導人財產、保障新聞自由、肯定民主自由等，仍是今日廣大中國市民的訴求。六四代表了一個迫切的問號：中國的政府願意為自己的過失負責任嗎？還是以文字獄的方法去粉飾太平？我希望孩子們都能盡公民的責任，去建立一個更公義的社會。
希望下一代記念六四事件，是希望下一代愛護自己的國家，不是因為這國家是世界上最棒的，而是因為這個不完美的國就是他們的家。孩子是從小到大，我利用各種機會讓三個女兒多次回內地。她們看過繁榮的上海；在廣東的中學上過課，嘗過內地考試為本的教學法；也在福建山區的孤兒院和國內的孤兒同睡兩個晚上，然後在火車上坐硬椅過了一個晚上回港，體會過國內落後的一面。我希望她們能對這國家有感情，但這份情要建立在真相的盤石之上，讓他們愛的是現實中的中國，而不是一個謊言中的中國。
記念六四，是希望孩子明白愛的真義。一個人能愛自己國家的苦難時刻，就是真的愛國了。當年的學生和市民，當看到坦克開進北京城，他們可能會意識到，做英雄的日子將盡，他們下一個使命是進入苦難，在淚水和無能中見證盼望和夢想的大能。我不知道孩子將來的路會遭遇甚麼高山幽谷，但從天安門母親的成員和其他家人廿五年來的堅持，他們會學習「愛是永不止息」的力量。
記念六四，是希望孩子不要忘記神的恩典的重要。最近教會在查考士師記，我心裡問：為何舊約中有這樣一本書？士師記可說是以色列領袖的醜聞錄，有貪錢的基甸、貪色的參孫，還有合力對便雅憫作出大屠殺的眾支派，醜陃的人性盡展眼前。舊約是以色列人的集體回憶，為何以色列人不粉飾自己的過去？為何要記念自己血腥的歷史？難道不正是提醒他們自己需要神的恩典？一個自以為是的人離開了神，可以變成血腥的怪獸，以色列人如是，中國人如是，你和我也如是。我和李鵬的人性沒有甚麼分別，如果我沒有犯下彌天大罪，一來因為我沒有李鵬的才能和機會，更重要的是因為神的保守。當孩子們看到士兵向手無寸鐵的平民開槍的鏡頭時，我希望他們也看到這些士兵只是平凡人，是罪的權勢叫他們失去了方向；我希望孩子們學會，一生要和罪的權勢抗爭，一輩子依靠神的恩典。
當然，下一代要做的夢，老一輩的無權作主；譬如我希望她們能愛國，但沒有人知道她們將來會住在哪一個國家。然而，父母能夠給孩子的最大遺產，就是正確的信仰和價值觀，對罪的恨惡和對公義的渴慕。無論她們住在何處，做甚麼行業，這都是不可或缺的，也是我希望孩子能從六四事件學到的。
「道在人間」的稿源來自「格思」（網址：www.iQuest.hk；電郵：editor@quest.org.hk）。「格思」是附屬Quest Institute 的一個網絡事工。Quest Institute 由一班基督徒創辦，追求信仰及公共價值的對話互動，為香港政府所認可之非牟利機構。
